瓦卢伊西克，卢甘斯克州，乌克兰，2025年3月9日，17:22
阿米娅和她的小队已在这个草丛里待了两个小时，面前的大路上仍没有任何俄罗斯车队经过。250米外的小镇内外到处有武装分子走动，他们手中有各种各样的武器：有人端着俄罗斯部队现役的AK-12突击步枪、也有人扛着北约制式的ARX-160突击步枪。甚至有些人的枪套内插着贝雷塔M9手枪。
一个刚刚建立的瞭望塔上，狙击手端着SV-98狙击步枪，监视着整片行动区域。幸亏草丛足够浓密，他们得以隐蔽于其中。
这些家伙与俄罗斯有联系。他们是Niesmiertelni。这个2015年出现的恐怖组织至今一直保持活跃。和车臣类似，他们似乎受俄罗斯的秘密资助。他们最早在杰巴利采韦生根发芽，直到2019年，他们成功惹到新上任的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总统，从此在乌克兰本土几乎销声匿迹，大部分人溜到了波兰、白俄罗斯、摩尔多瓦和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留在乌克兰的成员只有两百人左右，但他们仍然非常危险，行踪捉摸不定，成了整个东欧最大的威胁。
2018年，乌克兰的特种作战部队借着联合部队行动的名义进行过几次针对首领马里安·帕斯基维茨的斩首行动，但不怎么起效，反倒是敌军的抵抗起了效。那次之后，敌后作战取代了狂轰滥炸或到处部署特种部队。那家伙非常狡猾，善于躲藏，对付他不再适用常规方法。
马里安·帕斯基维茨于2019年5月底被杀。全球普遍得到的消息是“一辆满载俄罗斯军火的车辆在新斯维特利夫卡附近的Niesmiertelni车队中爆炸，烧死了该组织的首领。”这个说法是最容易被公众接受的。阿米娅知道真相：安全局的特工在那一带的高速公路炸掉了一台油罐车，动静使车队上所有人乱了阵脚，有人开火误杀了试图弃车逃跑的马里安·帕斯基维茨。
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Niesmiertelni成了人道主义灾难的创造者。每当有国际舆论的矛头指向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就用“那又怎么说”式说辞回驳一切指控。反正俄罗斯人一定不会承认自己暗中支持恐怖组织的事实，也一定要让他们口中的“西方国家”蒙羞。无论怎样，这样的新兴恐怖主义将在全球范围内掀起风浪。
阿米娅握紧手中的MCX突击步枪，回头看向她的队员。维罗妮卡和自己一样，老老实实地趴着侦察大路，她的AK-74M突击步枪压在下面；阿维尔在用望远镜观察小镇，神情专注，仿佛小镇是他的。
她身旁的米尔科夫握着PB消音手枪，背着崭新的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枪口上装有PBS-1型抑制器。他在侦察的同时准备好随时交战。
2022年2月28日，阿米娅加入乌克兰陆军。两个月前，自己刚刚被提升到阿尔法小队，与米尔科夫、维罗妮卡与阿维尔组成一支小队。他们三人在2021年入伍，于今年1月底加入这里。
阿米娅总认为眼前这个来自敖德萨的小伙子不太可靠。米尔科夫的射击本领还行，但不如另外两人。他的面庞略显稚气，同时表现出坚定与成熟。他在大半缺乏素质、良好意识甚至逃脱服役的新兵中脱颖而出。他和阿米娅一样是黑发绿瞳，比阿米娅高两三公分。
阿米娅用手肘推了一下维罗妮卡：“别让枪口接触到地面，你不会希望它在交战时卡壳的。”
维罗妮卡乖乖地把步枪拿到身前，她整个人都与泥土亲密接触。阿维尔回头看了看她们俩，放下望远镜：“确认，路上没有敌军的踪迹，可以行动。”
“恐怖分子把从俄罗斯搞来的非法军火堆在那边，说不准这些玩意要被转运到哪里，但是时候毁掉它们了——不然就等着在基辅之类的地方见到它们吧。”阿米娅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看了一眼乌克兰国旗徽章。她握紧手中的MCX突击步枪：“各位，站起来吧。”
十米外是Niesmiertelni设立的临时检查站，两个放松警惕的武装分子把AK-12突击步枪放在脚下，用手机浏览VKontakte。这一带原来的居民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杀，私人物品被他们占为己有，一些值钱的玩意被他们换成美元、欧元、格里夫纳或卢布。
阿米娅抽出匕首，从后面偷偷摸向这个玩手机的家伙，她左手抓住脖子，右手用匕首捅进身体。血从切口里飞溅出来，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手机摔在血泊里。她把尸体轻轻放在石墩后面，若无其事地拿起步枪。
米尔科夫处理另一个守卫的方法也不复杂：他躲在那人身后三米处，举起PB消音手枪。守卫的脑袋看起来像被轻敲一下，然后身体栽倒下去。
他收起手枪，大步跨过尸体和检查站，阿米娅向维罗妮卡和阿维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过来了。
四人在靠近路边的地方沿大路前行。这里是瞭望塔的观察死角——它在小队左前方三十米处。大路在远方分出一些支路，它们串起小镇里的一切。
第一个路口前，一面双色旗在风中高傲地飘扬着。四年前，Niesmiertelni在Twitter开设的“官方账号”解释过它的来源：这是基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的旗帜配色设计的。上面是黑色，下面是浅蓝色。
它旁边的乌克兰国旗被撕去大半，还有烧灼过的痕迹，耷拉在干冷的空气中。
一台武装改造过的黑色SUV缓缓开来，车上搭载Ultimax 100轻机枪，在开到离自己第三近的房子时向左拐进去，进入一个新建的仓库。这条路上到处摆满了军事用品——每个房子前都围着一圈铁丝网，正门被拆掉，窗户上钉满木板。沙袋、轿车、混凝土制成的隔离墩堆在路上，成为战地掩体，稀稀落落的武装分子端着枪走来走去。后面一些房屋拆了一半，还有些已被铲平。
“我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就在那。”阿维尔来了一句。他发现那个仓库四周的防备特别严密，有七个步兵分散在那一带，站在每个进入仓库的必经之处。仓库旁停着两台乌拉尔-4320卡车，挂着俄罗斯牌照，可能就满载着刚运来的军火。
现在还不适合直接进攻，至少要悄悄的干掉几人。这次阿米娅没有让米尔科夫单干，四人准备好手中的枪以就位。阿米娅躲到一个蓝色垃圾箱的后面。米尔科夫过来，架好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支起两脚架。维罗妮卡和阿维尔在推进到一台大众两厢轿车的后面，这轿车浑身漆黑，车玻璃碎的差不多，车身一侧上都是弹孔，说明前几天有别的交火——其他单位侦察过，但他们没料到这些人的火力比想象中强大。
在米尔科夫的视野里，两个人并排从仓库走过来，离远仓库四周的人员。这是干掉他们的好时机。他轻轻碰下阿米娅，告诉自己要开火。
咻。第一发正中头部，右边的人的脸变得血肉模糊，手中的法玛斯突击步枪直直落下去。第二人延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米尔科夫开了第二枪——子弹只是在布满尘土的路面上激起一小片烟尘。米尔科夫失手了。
好吧，本来抑制器的消声效果就一般，那发空枪也为迷茫的武装分子指明方向。他和探出头的阿米娅与米尔科夫对视半秒后，大声用俄语对无线电吼道：“在M-3区发现入侵者！重复，M-3区发现入侵者！伊戈尔倒下了，需要支援！……”
“十二点方向遇敌！开火！开火！“阿米娅朝队员们喊道。
恐怖分子还用编号给占领区命名？这些叛乱分子离正规俄军士兵只差在肩膀上别上俄罗斯国旗臂章。不管那么多，更多的武装人员在接近这儿。维罗妮卡从汽车后面探出来，用AK-74M突击步枪解决掉那个通风报信的家伙。
对面打来的子弹击打在垃圾箱上，一部分被弹飞，米尔科夫缩回去，把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留在上面。阿米娅用MCX突击步枪扫射，子弹泼在远处的掩体上，飞出烟尘和碎屑。三个人从仓库方向出来，以那两台乌拉尔-4320卡车为掩体，一人从卡车右侧出来，端起ARX-160突击步枪打了三发。阿维尔起来，拿起AK-74突击步枪还击。
阿维尔给枪装弹的同时，维罗妮卡站起来扫射一梭子。她没有把弹匣内所有子弹打光，AK-74M突击步枪掉了出去。
“天，我中弹了！……”维罗妮卡倒在汽车后面，一只手去摸索身上的手枪。
“米尔科夫，用你的狙击枪压制他们！阿维尔，检查她的伤势！”阿米娅用弹匣内剩下的子弹打死两人，拔下弹匣，找出另一个弹匣，插上去，拉一下枪栓。
“呃……腿部中弹了，但应该没大事，还有作战能力。”阿维尔说这话时不是很坚定，因为出的血比预计中要多那么一些……他帮忙取下枪套中的马卡洛夫手枪，交到维罗妮卡的手中用以防身。
对面两人藏在卡车后面，另外其中一人登上仓库旁一座房子的二楼，在阁楼窗口用MPX冲锋枪开火，还有一个人抱着装上GLX-160榴弹发射器的ARX-160步枪冲过来。
阿维尔拿出RGD-5手榴弹，拔掉插销，投向卡车的位置。一阵巨响，卡车的几个车轮被炸掉，没别的动静了。
米尔科夫再一次振作起来，架起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他沉住气，用光学瞄准镜找到阁楼里的射手，按下扳机。那个榴弹手藏在十五米外另一个汽车残骸的后边，子弹全泼洒在车身上，车体在努力承受巨大的冲击力，有几粒子弹打穿了车门。
榴弹手突然从另一端出现，对着轿车打了一枚榴弹。阿米娅立即爆了他的头。榴弹在车子前五米处爆炸，大量泥土和尘雾被炸起，淹没周边的一切。气浪重重冲击了掩体后面的四人，阿米娅被掀倒，米尔科夫飞了出去。
从地上爬起来，阿米娅第一时间确认米尔科夫的状况，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榴弹轰出的大坑前，轿车被掀去一半，旁边的垃圾箱也变了形。
“阿维尔！维罗妮卡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没人应答。
阿米娅冲过去，维罗妮卡血流满面，双眼紧闭——不是因为爆炸，是因为之前的枪伤。阿维尔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他扶住被炸掉一半的轿车。
“……我起来时，她就这样了。”
……
“算了，现在不是默哀的时候，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阿米娅蹲下去再一次确认了生理状况，确认她彻底没救之后才站起来。“恐怖分子不会等我们的。”
三人端着手中的枪，重新整队，朝仓库方向前进，一言不发。
阿米娅绕过被炸翻的乌拉尔-4320货车，她第一个靠近门，作为尖兵准备攻入，米尔科夫的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在交火中，他双手握着PB消音手枪，阿维尔在第三个，同时防着后面——密集的枪声可能引来更多的武装分子，不仅要提防增援人员，更要速战速决。
阿米娅踹开门，里面昏暗一片，她打开步枪上的战术手电筒，与后来的两人一起检查仓库内每个角落，没有敌人。仓库中央堆着三个铁箱，看起来刚运来没多久。
手电筒下，铁箱上浮现一行俄文小字。一个铝制锁扣被焊在上面，旁边有个不起眼的钥匙孔。看到这里，米尔科夫立即明白什么，他放下枪，出去找那些死人。
三分钟后，他握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钥匙串走过来，花了点时间试出一个正确的钥匙。
“混账，这些箱子是空的，不会是诱饵吧？！”阿米娅看到三个箱子里面空空如也，急了。
“没错，我们还失去了维罗妮卡。”阿维尔有点按捺不住心情了。
米尔科夫丢下钥匙。
“算了，我们继续找——这里大着呢。“他给出了解决方案，”别浪费时间了。去找找其他仓库，不要漏掉可疑的地方。“
阿米娅和阿维尔拿起各自的武器，表示赞同。
大门升起，黄昏的光照入室内，一支全副武装的突击小队出现在门口，五个人。阿米娅留意到他们的服装与Niesmiertelni不同： VKBO作战服、6B45防弹衣和LSHZ-1+防弹盔，以及俄罗斯国旗臂章。
他们是格鲁乌——为什么俄罗斯特种部队出现在乌克兰领土上？
带头的是个女兵，灰绿色长发出现在防弹头盔下面，端着AS Val突击步枪，深灰色的眼睛瞪着自己。一个格鲁乌队员用俄语高叫道：“卡蒂娅，他们是乌克兰的部队！”
天杀的格鲁乌，俄国人太过分了，现在还和恐怖分子一起出现。阿米娅等三人在子弹风暴下跳回军火箱后。她举起枪，想立即了结此事。那个叫卡蒂娅的家伙丢出一颗手雷。这次手榴弹从身边飞过去，在身后爆炸。
“快起来！我们得走了！”在一片火海中，米尔科夫拉起阿米娅，他递过来一支Fort-17手枪——是自己落下的。
“操，阿维尔人呢？他不见了！” 爆炸似乎引燃了易燃品，在后墙上炸开大洞。浓烟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反而更加呛人。
“这些乌克兰人还没死！开枪！”门口的卡蒂娅举起AS Val微声步枪。米尔科夫拉起阿米娅，从那个洞跳出去。
一辆卡车往小镇外围方向疾驶。一台RDA-1越野车停在路旁，上面摆着RPG-7火箭弹发射器，引擎还在运转中。
“那会是我们的目标吗？”阿米娅注意到那辆卡车上满载着一堆箱子。
“可能吧，但现在没得选择了！”米尔科夫看了看冒着浓烟的缺口，格鲁乌小队即将穿过火场，现在两人的状态不适合直接对抗。
阿米娅登上副驾驶座时，头上的钢制车顶爆炸了——伴着7.62毫米口径子弹的声响。是瞭望塔上的狙击手发现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发子弹击碎一座混凝土制成的隔离墩。
“别愣着，快用火箭筒解决掉他！”米尔科夫喊道，“拿好它，去开阔地带！”
“这……只有一发能用的火箭弹啊。”阿米娅看向开远的卡车，还有后面出现的格鲁乌小队。
“下面还有一发备弹，可以轰掉卡车。” 米尔科夫拿上从敌人那儿捡来的AK-12突击步枪，“我来拖住这些人，你去干掉狙击手。”
阿米娅扛起火箭筒，跑到附近的开阔地带。她看见那象征死亡的狙击镜反光，尽力克制住恐惧感，在一秒内把准星对准那道闪光，然后发射。狙击手在打出第三发子弹前炸成一道耀眼的烟火。
阿米娅往越野车方向跑去时，有子弹向这边飞过来，她不得不在上车前用Fort-17手枪开几枪。米尔科夫趴在车上，端着枪进行火力压制射击。两人低下头，米尔科夫一踩油门，越野车飙了出去。
来自车尾的金属碰撞声渐渐稀少。阿米娅把最后一枚火箭弹装入RPG-7发射器，拉动击锤。卡车在视野里渐渐变大，风吹起后面的帆布，露出车内一排排枪械弹药、还有爆炸物——两人的直觉是对的。
越野车从右后方接近卡车，阿米娅站起来，扛起RPG-7火箭发射器。她没想到的是卡车驾驶室右侧探出一个人，拿出MP-443手枪开火。阿米娅不得不躲到防弹挡风玻璃下面。
“快，它要逃掉了！”米尔科夫喊道。大路渐渐变成小路，不远处是密不透风的森林，那样没法追击下去。
车子颠簸了一下，阿米娅再站起来。在那个枪手抛下空弹匣时，她朝驾驶室前面一点的地方发射火箭弹。
火箭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撞向地面，先是出现一大片火球，撕裂卡车的左前轮，接着车头被火球淹没，车厢内的爆炸物也跟着起反应——更大的爆炸，将车厢炸成两半。
燃烧的卡车车头与车厢断裂，翻滚着砸过来，撞到高速行驶中的越野车。越野车开始打转，她手里的空火箭筒飞了出去，然后越野车摔下路，撞上一块岩石。
阿米娅勉强睁开眼，她摔在一片树丛中，火箭筒没了，手枪不见了，战术头盔裂开了。她感觉头被重击过，浑身剧痛。越野车整个翻了过来，落在身后十米远的地方。
路上的卡车彻底完了，覆盖车厢的帆布烧得一点不剩，火焰在漆黑的车头与车厢上蔓延，但没有爆炸的可能，除了车内仅存的燃油。
阿米娅准备起身去找米尔科夫。数辆武装SUV开过来，停在他的身边，下来几个持AK-12突击步枪的武装人员，就是那些Niesmiertelni武装分子的增援。
一个人大摇大摆走到卡车残骸旁，似乎是找到了某个人——可能是米尔科夫。他对着地上的人说了几句话，没有回应。接着那人一挥手，另外两个人过来，踢开米尔科夫身上的AK-12突击步枪，然后抬起来，带到SUV上去，还有那支AK-12突击步枪。其他人也跟着上了车，门一关，所有人出发了。
阿米娅根本动弹不得，她眼看着车队绕过爆炸现场，慢慢在深不见底的森林中隐去。